Lof又崩了,这个排版等恢复了再说吧。
完结篇,但并不是结尾。【划重点
真结尾在《萤火微光-番外三》。
不过没关系,因为后面会有一个尾声,可以作为一个章节,也可以完全不看。
尾声里会写一些未能言尽其义的部分。
尾声之外,习惯上还会写一篇完结纪念。
也可以直接看完结纪念来解开前文里凌乱的故事线。
BGM从上一章的Centuries换成了End Roll。
本章收束全文,如果天亮了想改,可能会加一点点CP互动,但走向不会动。
写了三个月的故事,终于完结的时候,心情很复杂。
这次尝试我自己很开心,也拉着 @喵卿 讨论过好多次剧情。
可能是因为代入感吧,到这一刻,竟然有些如鲠在喉。
@SuNine_ 希望赶在了你假期结束之前~
@喵卿 不管不管我要评~
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。
尾声写完就恢复发糖。
Bow~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28.
弦一郎。
你能否想象。
在过去的两年中,曾经有多少次,我祈祷着我们能够以真实的身份相见。
不是在走廊里为了女人争斗的地痞头目和无辜学生。
不是在丛林里持枪对峙的私人武装和落单警探。
光明正大。
坦荡无私。
就像很多年前那样。
在道场。
在课堂。
可以并肩走在神奈川温柔的海边。
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属于那个年纪的事情。
或许有一天,我们能作为警察共事。
如同那年春天我们的约定。
如同柳所描述的三巨头的样子。
弦一郎。
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即使两次中毒损伤身体。
即使在过去的六年中腹背受敌。
即使连最基本的自由都要从零开始争取。
我一直期待着。
……可我忘了。
弦一郎。
我忘记了,如果对现在的我而言,真实已经天翻地覆。
那么是不是,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才好。
不必与你站在对立面。
不必拆穿一切初衷与执念。
不必拷问,漫长岁月里,到底哪些是真实,哪些是谎言。
是这样么,弦一郎。
如果时间倒流。
要停留在什么时候。
才能避免走向最坏的结局。
才能不必像此时此刻。
明明一举一动合情合理,却偏偏言不由衷。
才能不必在你回到阳光下的这一刻。
我却永远留在了另一边。
弦一郎。
我欠贺青山一条命。
这句话如同一句诅咒如影随形。
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,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与这句话背负的命运之间维持平衡。
可是,直到这一刻,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逃避的、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。
是我太过贪心。
从那场贺青山出资的手术,让我重新得到生命的那一刻起。
就注定了,今生今世,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坦荡无私。
如果,真实到底伤人。
“亚久津,六年不见了。”
“嘁……没想到,最后栽在你的手上。”
亚久津仁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。
记忆回到六年前的那条小巷。
遒劲的树枝遮蔽天空。
阴冷潮湿的春天。
拢在袖中的匕首仍然带着血液的温热。
匆匆离去的时候,迎面遇见的少年。
发色水蓝的少年,有着和刚刚那个女人八分相像的五官。
缩紧的瞳孔,惊慌的神色,一瞬间扫尽年轻眉宇间的英气勃勃。
而他身边发色深黑面容过分严肃的同伴,走过了过去的六年时光,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。
或许吧,那年对峙时就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。
这么多年,从来没有变过。
“早知道如此,当年我就应该在巷子里斩草除根的。”
亚久津笑意苦涩却疯狂。
“被久负盛名的真田家盯上,算我倒霉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咔哒。
拇指轻轻一推。
刀锋摩擦刀鞘。
砰地落地,寒光一闪。
刺痛了多少人的眸子。
“……能在真田家继承人眼皮子底下取走两条人命,我也算是赚了,是不是?”
就是这把匕首。
在六年前,被幸村希子的血液温热。
然后就一直留在了极罗道。
改换主人,偃旗息鼓,被热兵器取代,只留下象征意味的往日荣光。
直到今天,重新回到了执掌者手中。
取代了普通的折叠匕首 。
寒光汇聚的刀刃紧贴着坛太一已经血迹斑斑的颈,对准了颈动脉的方向。
“不会有第二条人命的,亚久津。”
轻缓脚步。
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靠近的身影如同鬼魅。
飞扬起的水蓝色的发丝,在视线中一闪而过。
唇边的弧度,目光的灼灼,眉目间有着恍若相同的神色。
那是笃信的偏执与极度的自信相混合的时候,才会有的疯狂。
是过去亚久津经常从自己的脸上读出的样子。
与模糊记忆中那个言笑晏晏的、水蓝发色的少年那么不同。
下意识地转身。
右手腕的剧痛。
直击肘关节的巨大力道。
一刹那的怔忡。
然后天旋地转。
后脑撞击地面的闷响。
喉咙被压迫的窒息感。
瞬间涨红的面孔。
而后是一丝冰凉。
就在同一秒。
清脆的一声枪响。
然后是肉体撞击地面的钝响。
轻烟里硝的气息似乎一瞬间就弥漫了整间房间。
“莲二!”
被亚久津遮挡住视野。
从胸膛中迸发出撕裂的疼痛。
训练有素的战术技法,却变得几乎跌跌撞撞。
下意识冲上前去的切原赤也,准星已经稳稳定在仍然站着那身影的额头。
却在按下扳机的前一秒戛然而止。
“都说了……有我在,不会有第二条人命的。”
匕首握在冰凉的手指,幸村精市语气淡然。
那是来自真田道场的缴械的格斗战法。
如果匕首再长上一公分,就会先划破幸村自己的喉咙。
汩汩的鲜血迅速洇染了亚久津的裤腿。
真田缓缓放下持枪,一手拿起了对讲机。
坛太一跌坐在一旁,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,几乎有些连滚带爬地步步退后。
而就在幸村突袭亚久津的同时。
起手一个过肩摔。
关节声响干脆利落。
将已经无力的双手锁在身后。
枪口顶着太阳穴。
精准的动作没有一丝浪费。
黑色的发丝依旧妥帖整齐。
呼吸平稳,唇边带着淡淡笑意。
“合作愉快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“头儿,亚久津仁和木手永四郎,归案了。”
切原回过头来,看着真田一字一顿地汇报。
清晰分明,坚定有力。
视线中,训练有素的武警已经在控制在场其余人的同时,快速冲进来,接管对二人的羁押。
再转过身来,看着柳和幸村,带着些笑意地彼此确认情况。
抬起头时,澄澈双目里,竟然有些泪意。
幸村前辈。
今天之后。
是不是我们四个人并肩作战的愿望,就能实现了。
终于可以破解你和真田学长谁的格斗更强的疑问。
也可以听真田学长像训斥我一样,训斥你格斗时的毫无顾忌。
更重要的是。
那些年,在道场中,站在自己前面的身影。
即使经过了这么多事情。
也依然,稳稳站在自己身前。
真是不爽啊。
可是,也真的是,太好了啊。
29.
武警将亚久津和木手双手铐起,羁押着走出大厅。
在主席上照顾着伊贺重光的伊贺助,将伊贺重光托付给真田呼叫而来的医生,随后协助警方,将在场众人分批带到一旁做笔录。
仓敷和水尾为首的众人率先配合,蠢蠢欲动的暗流也不得不偃旗息鼓。
走在前面的是木手。
挣扎着被带出大厅的青年,在真田身边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“我没有想到你这样的背景,也会来做卧底。”
唇边是斜斜弧度,笑意里有些苦涩。
“和真田家对上是我运气不好。我无话可说。”
“不,并不是。”
出乎意料地,真田突然开口,然后定睛看着木手的神情。
“你只是对上了真田弦一郎而已。”
“那又怎样,你不会有证据证明所有你们想要给我定罪的罪名的。”
木手神情阴郁中夹杂着些许狂傲。
“是么?”
真田收好配枪,视线定格在木手身后,那个站在柳面前,似乎仍然有些稚气未脱的黑发青年。
“从这个角度来说,你对上的不仅是真田家,还有整个柳家。”
“柳家?”
突然意识到什么,木手竭力试图回头,却被武警制止了。
“你是不能理解这些的吧,木手……事实上,如果不是平古场拼了命逃出来给你示警,计划对你实施的抓捕,会安排在你如愿离开贺青山的那一刻。”
真田的语气里,有着淡淡的感叹。
木手却笑了。
“呵,讽刺的是,那时候你们就再也抓不到我了。”
话说完,几乎是仰天大笑着,木手大步走向内部装甲完善的警车。
被塞进车厢的前一秒,木手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真田。
“你以为山田凉二注定的命运是什么?你以为,我会让任何人抓到我的把柄,反过来,证明我弄脏了自己的手么?”
还未来得及反应,亚久津已经被押着走到真田的身边。
一瘸一拐,血迹在地板上蹭出长长的印子。
鉴于亚久津恶名在外,羁押他的武警都高度戒备。
即使身后跟着面带微笑、以手抱肘、肩上风衣妥帖整齐的幸村精市。
刚刚以空手入白刃制服了他、此刻仍然随时待命的幸村精市。
“呵,真田,你是不是也要说,我对上的是你一个人?”
“不,你对上的,是我们两个。”
那个阴冷的春天傍晚。
幸村在发现母亲遇害后就赶去了遗体那边。
报警之后,就晕倒在了现场。
从始至终,看清凶手面容的,就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那之后,已经过去了六年。
六年。
几次生死。
夜阑入梦。
穷尽神奈川警署的陈旧案卷。
从神奈川到大分,从真田学员到山田凉二再到真田警探。
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。
于公于私,混杂不清。
却至始自终。
分毫不敢忘却。
“呵呵……”
亚久津回头,看了看仍然一脸惊恐地坐在地面上的坛太一,以及围在坛太一身边的切原和柳,不禁低笑出声。
随后,对着幸村精市扬了扬眉毛。
“想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么?”
“就是刚刚那把匕首,一刀插进肝脏,一瞬间就可以让人休克。”
“随后只需要补上几刀,显得毫无计划。”
“再随便翻乱东西,拿走些看起来值钱的。”
“你知道,那一瞬间,她说什么?”
亚久津说到这里,故意停顿了一下,似乎等着幸村发问。
而幸村精市,紧紧咬着下唇,却并未开口。
“这样么?真无趣。”
亚久津扭回头来,望着漆黑夜空。
“本以为自己最后还能看到些有趣的表情的,你可真让人失望。”
“把他带走吧。”
视线停留在幸村脸上,真田果断开口。
被武警拖着一步步走向装甲车,走出门后,亚久津大声喊着。
“她说……权。”
伴随着疯狂笑意,亚久津被塞进装甲车里。
从破败的门口吹来的冷风,一瞬间打穿了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衣衫。
“刚刚你太冒险了。”
“刚刚什么时候?”
“所有时候。”
“他不会真的伤害坛太一的。”
看着又一辆装甲车远去的背影,幸村笃定开口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八年前,坛雅因为丈夫的去世悲痛过去,全年都在国外疗养散心。”
给出理由后,幸村伸手整理了一下肩上的风衣。
“如果你想说的是违背了解救人质101。”
不。
这个字还没说出口,幸村却微微低着头,转过身去了。
结束了。
腥甜和一阵眩晕涌上,仿佛透支了过多的身体,急于所求偿还。
可目光所及,让人不由紧咬下唇,将刺痛强行抑制,又缓缓扬起嘴角。
穿过杯盘狼藉、已经有些空空荡荡、却因为承载了太多记忆而空气粘稠的大厅,大步走回即将被医护人员送往医院的伊贺重光身边,俯在耳边一句低语。
翕动的唇瓣有些许血色。
嘴角凝固着浅淡笑意。
在老人越发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中转身。
一步一步走向之前被切原甩在正厅中间地面上的警徽。
入手冰凉坚硬。
紧握在手心,有些许刺痛。
结束了。
自己成为警察的初衷。
连同自己的警察生涯。
终于要走向一个终结。
弦一郎。
我好累啊。
如果说,初衷原本就不只有一个。
会不会太过贪心。
如果说,一定要为了一个初衷,放弃另一个。
又会不会太过残忍。
弦一郎。
我还没对你说一声恭喜。
恭喜你顺利完成了卧底任务。
恭喜你一举端掉了涉及谋杀、贩毒与武器走私的黑帮团伙。
恭喜你逮捕了这一势力的诸多核心杀手与重案犯。
恭喜你补上了这三年的时间,走上了属于真田弦一郎的道路。
弦一郎。
你回来了。
真好。
30.
“别动。”
警徽握在手中,还没直起身来的时候,突然听到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冷静中带着难掩的歇斯底里。
随后,是抵在颈间的冰冷锋利。
“幸村精市……你毁了我的一切……”
“而现在,我要你陪葬。”
本已经缓和下来的气氛倏忽间紧张起来。
还在与总部确认各处行动进度的真田猛地回头,来不及解释,挂断了电话,单手拔出配枪,对准了坛守一的方向。
双眉紧蹙,写满的不知是担忧还是懊悔。
柳之前配枪被木手缴械后仍未取回,此刻护住坛太一,向安全的方向缓缓退去。
站在坛守一的身后举枪瞄准的,是上一秒钟仍然在跟柳狡辩着自己才没有流泪的切原赤也。
“所有人都不许动……谁动,我就把刀插进他脖子。”
“坛守一,有话好好说,你有什么条件,提出来,我都可以满足你。”
真田冷静开口,调整了一下持枪的姿势和角度。
“以真田家的名义起作保。”
“哦,是么?”
坛守一有些神经质地笑了。
“我要一辆直升机,把我带到机场,然后下一班的飞机飞往美国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我要幸村精市一直陪着我,直到我去往美国的航班起飞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我要一百万美元的现金,需要是不连号的旧钱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我还要……见见小雅。”
“可以。”
真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下来。
“别耍花招,你知道的,就算你们是快枪手,我也有办法让他绝对撑不到抢救室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真田点了点头,然后左手拿起对讲机。
“德川警部补,麻烦帮我准备一张美国特勤通行机票和一百万不连号的美元旧钱,任务需要,多谢。”
话音落下,真田目不转睛地看着坛守一。
“你还有什么要求?”
“我要一小时、不、要半小时之内看到这一切,多一分钟,我就在他身上插一刀。”
坛守一举着匕首的右手有些许颤抖,锋芒略过脖颈隐隐有鲜血渗出。
“别看我一把年纪了,四五十年前,也一样是上过战场的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答应得这么痛快……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凝视着坛的神情,真田放下手。
把对讲机插在腰带上,真田从衣袋中抽出手机。
手指迅速移动着,几乎不假思索地按下了一串号码。
“在下真田弦一郎。请以我的名义,调一架军用直升机,半小时内到达EP3246……后果我一力承担。”
真田家成员姓名攸关时的紧急呼救电话。
枕着C4炸弹入眠、被枪指着额头质问的时候,都从未想到过呼叫的号码。
有那么一瞬间,连真田家主都以为,自己过于严肃的儿子,根本就不屑于记住这串数字。
却在今天,乍然响起。
“想必真田家的规矩你知道一些……现在你相信了么?”
不等坛守一反应,从弯腰自觉调整成正坐的幸村,忍着眼前的眩晕,开口的语气里满是惊讶。
“真田,你打了那个电话?”
“嗯,反正有一次机会,不用白不用。”
啊,真田这家伙,真是……和当年一样任性啊。
此时此刻,自己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,居然是这个。
弦一郎,我是不是太过松懈了。
“既然你连保命的电话都肯打,我显然没有理由不相信。”
坛守一把刀刃往幸村颈动脉的方向又凑了凑。
“幸村精市,虽然我们彼此相厌,但是很遗憾,你要跟我多呆一会儿了。”
“切原赤也,我知道你站在我身后”
“毕恭毕敬跟着我三个月,你想必知道小雅的住处。”
“你把枪扔过来,然后去看看她……”
坛逐字逐句地说着,嗓音沙哑。
“无论是死是活,让我再见她一面。”
切原略一停顿,先是扭头与站在一旁的柳,随后视线越过坛有些佝偻的背影,越过幸村被冷汗打湿有些凌乱的水蓝色头发。
看到真田微微点了点头。
咬着牙,把枪关了保险,卸开弹夹,放在地面上,踢了过去。
“别动。”
坛的刀尖轻轻刺进幸村的脖子。
“好,我不动就是。”
借着刺痛,勉强振作了精神。
语气里有点无辜。
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。
一阵阵眩晕难以抑制。
却不敢让身后的坛守一也发现,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。
果然还是太乱来了吧。
幸村精市在心里苦笑。
明明知道已经不再适应那样的格斗风格。
在那个瞬间,却下意识地做出那样的反应。
是别无选择,也是不甘心吧。
完全靠着肌肉的本能与最后的力道强撑。
如果不是真田补上的那一枪。
大概自己已经死在亚久津的刀下了也说不定。
而此时此刻,比拼的,也不过是自己和这歇斯底里的老人。
谁先到精力耗竭的那一刻罢了。
抬起左手点了点耳机,真田轻轻向前迈出一步。
“你别动!”
坛守一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。
“坛守一,你要清楚,现在你能跟我们谈条件的全部理由,是你挟持着神奈川警署最优秀的警探之一。”
真田的语气冷静中带有几分咄咄逼人。
“优秀与否,我们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……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,坛守一,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。”
“呵,即使他承认了自己是黑帮执掌者的身份,你也一样要这样处理么?”
“那是督查应该关心的事情。”
一步向前。
“在督查部门的最终结果下达到神奈川警署之前。”
又是一步。
“他始终是我们之中的一员。”
“相信我,坛,尽管美国与我国没有引渡条例,但真田家有一百种方法,让你在美国的避难生不如死。”
“是么?真田弦一郎,你可别忘了。”
坛守一故意凑近了幸村的耳侧,声音却清晰可闻。
“真田家可不想落得一个,继承人冲冠一怒为蓝颜,不惜动用家族力量,只为了勾结个黑帮头目的名声。”
“在下的私事,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又是一步。
“是么……继承人啊,在登上那个位置之后,尚且为人鱼肉,何况还只是个毛头小子。”
冷哼一声,坛守一的语气里带着警惕提防。
“就停在这吧,人老了,经不得吓。”
“是么?那你可千万不要回头。”
切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你想要见的人,恐怕对您老人家的心脏健康不是很有利。”
面部的肌肉几乎是痉挛了一下,坛持刀的手一震,在幸村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。
鲜血一下子渗出来。
嗒。
在米色的风衣上,洇出了深色的痕迹。
“你……带她到我面前来。”
“哦?如果你坚持的话,那好啊。”
一只手穿过腋下。
另一只手托着膝盖。
一步。
两步。
嗒。
嗒。
路过柳的时候,切原有几不可察的停顿。
身旁简易包扎过的坛太一,紧紧咬着下唇,跌坐在地面上。
而柳视线迅速聚焦,随后趁着切原尚未走到坛正面的当口,把女人垂下的一条手臂轻轻抬起,放回身侧。
然后,有意让头发把脸覆盖住。
持续滴落。
脚步不疾不徐。
呼吸清晰可闻。
转过身来的时候。
靠近外侧软软垂下的手臂上血迹斑斑。
垂下的长发带着了无生气的波浪。
一路留下蜿蜒水渍。
“坛,你想要见的人就在这里。”
切原的神情里甚至带着些恶毒的笑意。
“你唯一的女儿。传承着你姓氏的人。从八年前被你软禁在贺青山上,就没有过一天自由。”“坛,你知不知道,过去的三个月,每次我路过她的门口,她都在念叨着她亡夫的名字。”
“那些你引以为豪的事情,她一件都没有教给太一。”
“坛,你说这是为什么?”
“你闭嘴!”
坛守一歇斯底里地喊着。
“她怎么会懂……她的锦衣玉食,那也是我一辈子当牛做马换来的!四十年了,我受够了,永远要看人眼色,永远要和蔼谦恭……那个位置伊贺重光他坐了四十年了,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他耍弄的每一个手段我都熟悉得可以背出来了……他何德何能,我又为什么当不得?”
“一开始他坐上头把交椅,允诺不会亏待我们的时候,我信了,我耐心地等,等了快二十年。可是呢,他有了儿子,一群毛头小子跑去参军,回来之后就站住脚跟了,就动他不得了,哪有这样的道理!他不过是一介武夫,战场上愣头青不要命,就能比我更有话语权了嘛?”
面色涨红,呼吸急促,坛守一咬牙切齿着宣泄着自己的怒火。
“好,是我没看住那个臭小子让他惹事,我认了。本来寄期望于小雅,可她竟然干出和一个文弱的小白脸私奔的丑事来!放着伊贺权不要,去找了一个什么文学院的助理教授!”
“太一慢慢长大了,那么懂事,那么聪明,伊贺权和他妻子却始终没有儿子,我想,这下子总算有机会了……太一,太一,你别怪爷爷,你是爷爷最后的希望、是我们坛家最后的希望。”
“我搞垮了伊贺权的身体,简单做做手脚就能让伊贺重光的威仪下滑,我想着,这下你总该想到,头把交椅不可能只在他伊贺家里左手交右手吧……可千算万算,没想到又来了你。”
说到这里,坛守一抬手在幸村颈上又浅浅划了一道。
“继承贺青山就这么好么,啊?连妻子和母亲被杀,都不能吓退你们父子,不能让你们选择消失……如果不是你们……如果不是你、幸村精市……”
“如果不是你,我的小雅也不会死,今天之后,我就是贺青山的主人,你们这些人,统统要在我席下俯首称臣!”
“如果不是你……”
颤抖的手。
刀刃在颈间胡乱挪动着。
切原维持着面上的表情,双眼却紧紧盯着刀尖的位置。
屏住呼吸。
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刺耳。
突然爆发出清朗的笑声。
放声大笑的蓝发青年,眼角几乎有泪水滴落。
“真是可笑啊,坛。”
“你笑什么,啊?”
逐渐收拢笑意,幸村精市浅浅淡淡开口。
“坛,你知不知道,如果你没有派亚久津杀掉我的母亲……”
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。
上一代的过往出身,都只做浮生一梦。
如果。
“……我今生今世,都不会和贺青山有任何瓜葛。”
多么可笑啊,命运却如同门口的六百六十六级青石板。
踏上之后,就再难以回头。
似乎有片刻怔忡。
随后目光里疯狂的神色逐渐将仅剩的清明吞没。
“我不信……幸村精市,你如果不是一早就想要掌控这一切,你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,卧底、从警、股权、结盟……说到底你也还是想要——”
“想要活下来啊。”
幸村从容抬手,摘掉了自己的发带。
“如若不然,又怎么能在你几次三番的刺杀里,侥幸逃生呢?”
嘴角轻轻勾起,幸村微微扬起脸来。
“坛,你以为,你就能掌控一切了么?”
“不……为什么、为什么你们都要和我作对!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得还不够多嘛!”
从胸腔压迫出的怒吼嘶哑。
“为什么小雅不肯乖乖嫁给伊贺权……为什么、为什么那么多次你都不肯乖乖地去死!”
“与我作对的人,统统都要死!”
越发剧烈的喘息。
瞳孔急剧收缩。
视线聚焦的地方,切原的胳膊作势要松开怀中的女人。
面上的神情是带着些故作无奈的恶趣味。
“那想必,这女人你也不是很在意,左右都是活该死掉,抱着又怪累的,我可把她扔下了。”
略一摇晃,黑色的发丝散落,终于清晰展现的脸上,是几乎称得上安宁的表情。
重心已经开始偏移。
微不可察地,黑发女子的眉头似乎轻轻一蹙。
“不!小雅、小雅还活着!”
几乎是本能地要扑过来接住自己的女儿,坛守一放开了对幸村的挟制。
眼前一黑。
记忆中自己竭力向着一侧翻滚试图远离已经失去理智的老人。
是谁的身影扑了过来。
温热。
腥甜。
如同一个噩梦迅速晕染开血色。
伴随着急促的枪响。
无边漫长,却戛然而止。
切原的身后,是谁抓住机遇几步上前。
又是谁,最后放弃了确认生,而选择了实现死。
那么锋利的刀刃。
一瞬间洞穿的时候,快得像是一束光。
跌落到地面时几不可闻的呻吟,带来的是苏醒,还是昏厥。
迅速组装的枪械,开火后震裂虎口,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行迹散乱。
人声嘈杂。
螺旋桨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。
再次折返的警铃响彻。
紧急拨通的电话。
在眼前晃动的人影。
用尽最后力气与坛对峙的蓝发青年。
无力跌坐在地面上。
血迹不可遏制地晕染开来。
嘴唇颤抖着。
似乎想要哭泣喊叫。
却只是无力地握着谁的手。
空洞着,浮起惨然笑意。
神明啊。
你允许这把妖刀被制作出来,是为了什么呢?
为什么,会允许它两次夺去我爱的人的生命。
神明啊。
你允许我的生命被一次次挽救回来,又是为了什么呢?
为什么,会允许以他人的生命,独独成全一个我。
十月十三日。
神奈川市郊。
贺青山顶,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。
未曾落到地面,就消融不见的。
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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